记得去年冬天走雨崩的时候,飞来寺客栈的小妹解释说为什么觉得司农冰川比明永更美,是因为它四季常在,花常在。于是,这个时候的西蜀稻城亚丁一行,有些猎春的味道。老实说,一开始我们都在拿它和梅里之行作比较,而后却在漫山的杜鹃,鲜少的人迹,冷冽刚过,万物复苏的一派天真之美中发现自己的肤浅。如若梅里雨崩是一种冻唇而傲然的美,那么这里则有种女子烈性中的飘逸之美。

       初见珍珠海的时候,空无一人,世界宁静得好像不曾有呼吸。只有仙乃日山脚那边偶尔传来转山归者的一声呼喊,空灵又飘渺。我们就那样坐在它的面前,面朝海子,听时间流动的声音,任突来的雪雨飘散。而后有人渐渐也爬上来,一对夫妇就坐在木桥上,固执地等待云层散去,道是不见金顶就不离开。想起去年梅里时,当地人都说我们是有缘分的,初到之时,便开始日日日照金山,直至离开,则乌云寒雪西袭而来。


 

       见又如何,不见又如何?我承诺不了极致的虔诚,因我不知心究竟有多清明。只求一份心境而已。到此,既是隐约的相见,也是一道光景。

 

       珍珠海边依旧有人在苦等。我们便离开走向仙乃日山脚的那篇矮灌丛中,跟zang@民一起探寻虫草,也是有趣的。而后飘落起太阳雨,我们亦静静的堪堪承受。下来的时候冒着被抓的危险,和几个同伴一起留宿在牧民的木棚中,倒也多了些添柴生火,烧饭煮酒,话聊望星的乐趣。只是因为受风的关系,又穿得太少,次日天明竟然发起烧来。不过无妨,和着茶水吃些药之后我们依然赶着山涧逐渐明晰的方向出发。

      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到达洛绒牛场之后的感受。那是一片狭长却又宽广的谷涧湿地,三面雪山,碧水横流。无论抬头抑或远眺,五彩飞虹都悬挂在雪域之顶。云层依然厚重,却偶尔带出天际的原色,蔚蓝的亦如绸缎,恍惚了我们的双眸。空气湿润却微冷,泥土带着朽木的气息,和着湿地初绿的清新,当时便醉了。有黑鹰掠过,来不及一声惊呼便划破长空,往山巅那头自由而去。与牧场的马儿对视,只觉得它们黝黑的明眸中,隐隐约约都有着预言的味道,深沉而不可道,想必是心理作怪吧。于是,即可启程。


        穿过谷地,沿水涧逆流而上,踏着碎石攀爬,不经意间回头已然不见归路。说不累是假,但你就是会有一种奇怪的坚持,即便没有目的地也势必只向前迈步的坚持。越过山涧再抬头时,有种不可置信的恍然。风呼啸而起,凌烈地将帽子与碎石一起吹落。只能慢慢地蹲下,用登山杖一点一点将挂在崖壁之处的帽子勾回来。赫然发现,竟是走到了山巅的脊梁之处。眼前一片开阔,风越啸越烈,云朵行走的速度却是惊人的。片刻前还是飞絮般飘逸的姿态,时而又成了泼墨的神采,勾出深蓝的天空,轻抚山尖的白雪皑皑。几个同伴无人相携,无人交谈,无人结伴,皆是几十米、十几米的相隔,安静地走而已。往前看,是斑驳的背影,往后看,则是低首模糊的脸。当你觉得离周身的雪顶如此之近,当你觉得伸手即可触到云彩,却发现到此却成为了另一番的渺小。


 

        我们就如同山巅脊背上不被植被眷顾的碎石,被冷峻的风吹往一个神往的方向。    

        突然觉得,此刻的默然,有种行走的大气。


        终见牛奶海的时候,没有人惊呼,没有人狂喜。就好像面对那样的神山海子,我们竟无言以对。还未变绿的草甸一路铺向海子深处,看着清澈无瑕的海子却丝毫不给你一窥湖底的机会,冷冷地护着一脉青蓝的面容。一如墨蓝烟青的孔雀羽尾,又如倾城幻境之下不可轻易照见得魔晶之镜。不要提“神圣”之类的词语,我自觉掌握不了如此的用词。只是深觉它有灵魂,有生命,有包容的双眸。我们在它的眼下,静立无声,彼此凝视,淡然以外的所有思绪无所遁形地被抛弃。全世界宁静得没有了呼吸,连疾风似乎都是在吹散着我们带来的尘世气息。

 

       它有多美?不,那不只是美。那是一种冷然而孤傲的无瑕,是一种极境之处冰冷的温暖,是一种无邪的绝世。


 

       当身后渐渐有马匹的铃铛声传来时,我们不约地相继离开,继而爬上另一脉石坡。再到山巅时,便是五色海。那是何种感受?它就像被三枯主所雪藏的闺秀般,瞥一眼是羞娇,深一眼则是孤冷。有一个同伴沿右路而下,走到的是海子的正面那边枯地。我则沿着左路而下,所到之处竟是海子一侧垂直的峭壁陡崖。看向他的方向,已然是苍茫中的一抹黑絮,如此遥远。不禁想,若他抬头远眺,我是否就像崖顶那一小处玛尼石堆?峭壁上的金帆伴着风舞,随着它指引的方向抬头,两侧云层渐开,一抹金轮赫然而显,再看,金轮周围竟是一环五彩虹霞,几乎捂嘴而泣。而海子,却已然一副了然的样子,一动不动,远远看着没有一丝波痕。

       回去的时候没有走同样的路,只因它原本就无路。沿着各脉的山脊往下走,此刻才有种晕眩的感觉,无底的深渊,我们踩在拔地而起的山巅,依然有风送我们一程。有种很奇怪的感觉,一路虽是频频回头,却没有想留在那里的冲动。我们就像几个满足而仓皇的孩子,窥得美好后又唯恐亵渎,落荒而回。而它们却依旧合着双眼含笑,听我们的来来去去,一派定然的模样,洞悉所有。

 

       这一定坐,便是千年。



 

       几年前在武陵山脉的深夜,一轮圆月凝视着诡异的南族傩火,映照出深山的高耸和肃穆,当时我想,这里会有神仙吗?而今在一幅天明空光之时却不敢冒出如此臆想,这种灵动,有亦有,无亦无,就像我总觉得它们有慧眸,频频回头,却只有风声的感觉一样。

 

        如若真的有神灵,如若真的曾经相视,它们定不记得我,它们只记得众生。

 

        拨云,回途,还有念想。


五色海<br />

五色海

五色海悬崖<br />

五色海悬崖

-2896<br /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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继续飘逸<br />

继续飘逸

雪顶彩虹<br />

雪顶彩虹

塔公花海<br />

塔公花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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